夜蛇 06 敬我那死而复生的丈夫
“一言一行……无虚无假。”
这句话的尾音在空中飘荡了许久，即使到了它完全消散了之后的更久，八岐大蛇也依旧能在耳边听见它，一遍又一遍地，他渐渐地开始分不清那究竟是否会是幻觉。
“不。”八岐大蛇被紧紧摁在夜刀神的怀中，时间又过了一会，红发青年的手臂依然那么有力，只不过颤抖的幅度也更加大了。
“我不相信你……”他说，“我不敢相信你……”
“你说……什么？”原本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用力到指尖泛白的手臂骤然间一下子松开，夜刀神的脑海中刷拉一下变得空白，但在反应过来的下一个瞬间，他疯狂地想要困住怀中推开他的人。
“你……冷泉胜观？”八岐大蛇很快便脱离了夜刀神，他愣愣地退后几步，“不，你不是……吗？”
……
套着件随手抓来的衣物，八岐大蛇赤着脚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距离最初的冲动行事只过去了短短的一天，从欣喜地发现自己的爱人并没有离开，一直到现在心中满满的疑云重重也只用了一天。八岐大蛇渐渐地有些迷惘，他面对的究竟是谁，是冷泉胜观，还是夜刀神？
他们的外表没有一点的相似，身高、发色、瞳色……无论想到哪里，都是不一样的，根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八岐大人，若不计前嫌，是否可以给在下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初见时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八岐大蛇的心头，清澈的嗓音至今还能够被记起……可是为什么，印象中那个稍稍矮他几分的贵族公子却会在自己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努力地回想着冷泉胜观，他是什么样的？温文尔雅、知礼守节而毫不逾越，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不会有丝毫的不适感，但……那是他吗？
再次仔细回忆一番，大抵是从某一个平凡的下午开始，以前的冷泉胜观既烦人又无礼，八岐大蛇见了他只想尽快冬眠，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极度厌恶的角色，怎么会只在几日之内性情大变？
“一言一行……”
耳边又响起了夜刀神的话，即使听起来疲惫不堪，但却还是那么的清澈。
只是……？
突然间，脑海中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两股不同的对话像是河流汇聚一般，八岐大蛇这才发现，他们的嗓音竟然出奇般地一致。
可仅仅只有这些吗？八岐大蛇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他努力地在回忆中搜索，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加以证明。
……不，是说服自己。
明明从冷泉胜观“咽气”后顺着妖气追踪开始，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而那之后也经历了一些不理智的情事，但与夜刀神相处地越多，八岐大蛇就越来越觉得难以接受，无数个早晨中与自己交换早安吻的，不过只是另一个人可笑的伪装。
“……无虚无假。”
四周划过的风就像是拥抱自己一般，“他的怀抱没有这么冰冷。”八岐大蛇轻轻地说，仿佛真的又回到了那个人的怀中，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与他相反的体温。
那个人。
冷泉胜观。
夜刀神。
拥抱是不会骗人的，那种被锁住的安心感绝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出现，但是更多的，是心底一种独特悸动……八岐大蛇脑海中的那个黑发男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而蓦然回首，红发的青年似乎正对着他微笑。
“阿夜……”
他笑着倒下，伴随着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
当眼前的黑暗被一点点地慢慢慢驱散时，夜刀神正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胡乱地横冲直撞，他衣衫不整，慌忙地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此时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而路过的人群却都不约而同地为他空出一小个圆圈。许多行人纷纷驻足，有人默不作声地欣赏这场难得的好戏，有人不嫌事大似地突然对夜刀神送出一下重击，接着哈哈一笑，看着他焦急转身的模样鼓起了掌。
“八岐……？你在哪里……我看不见……”红发的青年无助地呢喃，他的一身妖力早早地就被封印，连同着视觉一起。
然而，突如其来地，在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运起妖力之后，他的眼前开始恢复光明，当视野变得清晰的同时，体内那股无形的桎梏也一并消失……是谁？
只在下一刻，夜刀神便意识到了什么，是城外的山林，那里传来一股强大而无法控制的力量的气息，这太熟悉了。
随手唤出夜镰按照规矩还手，全然不理会身后的人群是多么地恐慌，有鲜血飞溅到夜刀神的身上，而只在下一刻，红发的青年便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你不能先走，我不允许。”
……
当八岐大蛇再一次从昏迷中清醒时，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是千年之前“天羽羽斩”所创下的伤口，不过即使当年的贯穿伤早已愈合，但时至今日却仍然会一次又一次地旧疾复发。
不管是多么剧烈的疼痛，在经历无数次之后也会逐渐习惯，方才的昏迷大抵只是几日叠加的精神透支罢，八岐大蛇毫不在意地想，他撑了撑身子，试图把自己支起来，然而却迅速地被另一只手一把摁入怀中。
“别、动。”
八岐大蛇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道声音，毫无疑问地，那是夜刀神，看得出对方是成功把他捡回家了，不过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把我丢下。”夜刀神说道，他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一些被隐藏的怒气，或许连他本人也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没有离开你，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
八岐大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兴许是因为他现在说不出话，夜刀神箍住他的力度，大到像是要将他们二人融为一体一样。而在小幅度的挣扎后，紫发的男人艰难地在对方的腰掐了一把，下一秒，锁住他的手臂很快猛地一松，但紧随其后地，那股力道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加重，仿佛在试探些什么。
“……我食言了。”在一段小小的沉默后，八岐大蛇率先开口，慢慢凑上前去，他在黑暗中拨开夜刀神面前凌乱的碎发，而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闪烁，轻轻地拂过红发青年的眼角，八岐大蛇却沁湿了指尖，是泪。
“别哭。”他说，“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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